宫斗也疯狂Ⅱ:新岁
1
璧苍殿
北风萧萧雪雾茫茫。
雪沫子直被吹进大殿里来,殿中两个素白身影,一老一少。
老的道:“国师大人,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你懂吧?”
“……”
顾随把房门关上,拂了拂肩上雪花,顺便拂了拂被冻起来的鸡皮疙瘩,道:“不能再懂了。”
璧苍殿的这些长老们不知道为什么,就爱用现场说法,说让你感受一下冷风的温柔,就绝对不让你关门,不关门也就罢了,还不让你生火盆。
顾随凄凉地望着长老之首——梅自寻。
梅长老身为璧苍殿最长寿的长者,曾亲自送走三届国师而始终身体朗健屹立不倒,早已看淡生死,除了肉夹馍和老伴儿,万物皆可抛。
对待顾随更是严苛,因为这届国师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
“大人既然已经站在了这至高之处,就该明白在其位负其责的道理。”梅长老捧着记录本,胡子气到一抖一抖,“八次啊八次,一个月不到大人下了璧苍殿八次,还想不想维持国师神秘的面纱了?”
顾随两只眸子黑曜石似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神情无辜。
“八次中有七次是去了云宫,这串门子一般的行径是想闹哪样,向愿大人在世时明明时常告诫大人,无事不得出璧苍殿,大人都忘了吗?”
顾随:“没。”
“那怎么还总是往云宫里跑?”
“因为……除了云宫,我再无别处可去。”
气氛陡然凝固,梅长老胡子不抖了。
“天下之大,我也只识得陛下他们几个,陛下虽然爱玩爱闹了些,但是待人赤诚,我很喜欢跟她在一处,还有摄政王,温侯爷,苏月白……我很羡慕他们。”即便语气低落,但是顾随笑容温暖和煦。
梅自寻看着他。
像是在看一个脸上扣了精致美丽面具的木偶,完美到寻不出一丝缝隙。
这不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吗?一个没有丝毫缺点也没有欲望的神。
但是梅自寻并没有任何愉悦之情,反而心头荒凉了一片,心梗到说不出话来。
末了只剩一声长长的叹息,融进至高之处无尽的风声里。
良久,梅长老道:“那也不能……”
“好,”顾随轻声打断他,“请长老放心,我以后不会擅自出去了,您说得对,顾随既然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便会一直走下去。”
不受世俗干扰,寡亲情,缘淡薄。
梅长老欲言又止,最后丢下一句“今日哪也不许去,面壁静思”,匆匆走了,脚步很仓皇,像是背着良心在逃。
空旷的大殿又只有顾随自己。
有隐隐约约的鞭炮声传进耳朵,他才想起今日是除夕。
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举家欢腾,虽然跟他没什么关系。
2
一个小童摸进门,捧着一大束腊梅以及其他不知名的野花,组合得十分……没有品位。
小童满脸洋溢着幸福微笑,替顾随高兴,由于不会说话,手语打得飞起,“那人又来给大人送花了,大人开心吗?”
自从入了冬,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给顾随匿名送花,把花放在殿前的石阶下就走,有小童见了便随手拿上来。
风雪无阻,连过年都不放过,这得粉国师大人粉成什么样,才能如此执着。
小童:“大人就不想见见送花的人是谁吗?”
“不想,”顾随将花束轻轻放在一旁,“我幻想对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万一是个魁梧大汉怎么办。”
小童:“诶???”
仔细一想,按照国师大人的受欢迎程度,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今日除夕,你和他们结伴出去玩吧,注意安全。”
小童面色一喜,过来拉着他手臂,“大人一起去,梅长老不在。”据说是回家过年去了。
顾随摇摇头,微微笑道:“我就算了,你们去就好,把红萼带上,它喜欢热闹。”
小童朝他一揖,擎着兴高采烈的大鹦鹉走了。
这下真正剩下顾随一个,多了一束不知来历的花陪伴他。
他看着那束花,嫌弃地皱了皱眉。
无奈寻出一只花瓶,坐在桌前开始认认真真插花。
四周静谧,稍微有些响动也显得极为清晰可辨,更何况顾随本来就耳目聪明。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他身后窸窸窣窣,似是在观察他有没有发现。
顾随剪掉一枝梅花多余的枝桠,投入花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角余光瞥见,屏风后头伸出一只瘦兮兮的小爪子,先是比了个心,而后迅速摸走屏风前茶几上一盘糕点。
顾随:“……”
他抄起茶壶倒了杯茶,果不其然下一刻屏风后头传来惊天动地的呛咳。
顾随端着茶,绕到屏风后,居高临下看着蹲在那里拼命捶胸的姑娘。
姑娘噎个半死,抢过他手里茶杯一饮而尽,然而无济于事,着急忙慌四下乱瞟。
顾随一直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递上大容量茶壶一个。
可以说是非常体贴了。
半个时辰后姑娘缓过来了,坐在桌边眼泪汪汪——被噎的。
瑟瑟发抖——屋里不生火,被冻的。
姑娘感想如下,“请问你这里是豪华版牢房吗?”
顾随:“……”
顾随好心解释,“那是祭祀用的点心,里头加了大量灰蓬,坚硬无比,能看不能吃。”
所以并不是我们这里伙食差。
姑娘:“最起码生个火吧。”
顾随掌心升腾起蓝色的火焰,片刻后殿中几个火盆一起点燃。
姑娘:“哇——”
姑娘烤着火暖和过来,面带红光,眼睛亮晶晶,两腮带着点雀斑,耳上挂着明玉铛,随着她动作一晃一晃。
是个很可爱的姑娘。
她用渴望的眼神看着顾随,“能再变个烤鸡出来吗?”
顾随:“……”
顾随道:“你一个小贼,要求还挺多。”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
姑娘气呼呼,“我才不是贼,我是上来找人的!”
“找谁?”
“不告诉你!”
顾随静静看着她。
姑娘意识到自己过于嚣张了,秒怂,“好吧,告诉你,其实我是上来找国师大人的,那么长的台阶我爬了整整三天呢,原以为上来就能见到他,可是你们这里太大我迷路了。”
姑娘道:“真没骗你,喏,那边桌子上的花就是我送的,我给他送了许久的花,就是不敢来见他。”
姑娘又道:“你既然能在这里插花,想必是他的侍从,那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顾随:“……”
顾随:“……”
顾随:“……”
每次有活动需要他出席,他多半会戴面具,很少有百姓能窥探到国师大人的脸。
顾随淡定地道:“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告诉你。”
姑娘:“……”
3
姑娘自称姓骆,“因为我生在除夕,辞旧迎新,所以我爹给我起名叫‘新岁’。”
过年的街头熙熙攘攘,家家户户出来贴对联,小孩子穿着新衣,跑来跑去放鞭炮。人人脸上喜气洋洋,不管认不认识,迎面都会道一声“新年好”。
到处弥漫着糖瓜的甜香味道,大红灯笼在清晨的薄雾里连成一线,只等傍晚亮起来,灯火荧煌,便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守岁时。
再是孤单的人走在这样的氛围里,也忍不住跟着上扬了嘴角。
新岁捧着一只顾随给买的烤鸡,蹦蹦跳跳,撞了十几个人,至今还没有挨上揍,全归功于跟在她身后那个男的长得太好看了。
大齐国民以貌取人的程度登峰造极。
顾随一路走来,已经收获了小孩子的么么哒无数,全部的姑娘及小部分小伙子的花朵无数,还有个别老婆婆试图把他拐回家做女婿。
顾随指着前头,温和一笑,老婆婆便跺脚叹息,“嗨呀,没赶上。”
再看一看新岁,觉得这对璧人般配,也挺好,越看越喜欢,往顾随手里塞了一大包糖瓜,用洁净的手帕包着,还热乎着,沉甸甸,“那就祝公子和姑娘百年好合,一定要幸福哟。”
“什么福?”新岁在卖香包的铺子前驻足,闻言回过头来。
“没什么,”顾随走上去,莫名的心情有点好,看了一眼她手中,“烧鸡都放凉了,怎么不吃?”
新岁笑嘻嘻,“舍不得吃。”
顾随:“……”
他道:“那就先不吃了,我们去吃点别的。”
新岁的眼睛亮了。
小摊前的馄饨冒着热气,滴一点香油进去,香气四溢。
顾随站在矮小破旧的桌边,看着新岁将一只馄饨囫囵吞进嘴,烫得眼都红了。
不由道:“就吃这个?”
“就吃这个,我想吃这家的馄饨想了很久了,”新岁脸上的笑容真实又满足,“别光站着,你也来尝尝。”
顾随果断拒绝,“你自己开心就好。”
这姑娘食量不是一般的大,把自己那份吃完,坚决秉持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把顾随只看不吃那份也一起干了。
捧着肚子心满意足,“街也逛了,早饭也吃了,你说只要我陪你出来走走,就带我去见国师大人的,这下能带我去了吗?”
顾随纳闷:“你为何非要见他?”
“因为我喜欢他啊,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顾随思忖半晌,完全没印象,“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就是有一年花朝节,国师大人主持祭祀礼,从祭坛上空飞过的时候,好多人去看,人山人海,他真的特别好看。”
顾随:“戴着面具,好看个鬼。”
“就是好看,不容辩驳那种好看,主要看气质,国师大人是神,你这种凡夫俗子是不会懂的。”
顾随:“……好的。”
顾随:“你不会因为他好看,就喜欢上他了吧。”言语中略显失望,还以为这姑娘比起别人有些许特别。
原来她跟那些人一样,都是趋于一种盲目的信仰与崇拜,然后把原本不属于他的美好硬是放大强加在他身上,塑造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神。
可悲可笑至极。
一瞬间顾随想抛下这个姑娘,独自回去。
新岁不知他心中所想,自顾自说道:“就是因为他太好看了,我一时入迷,被人撞倒,好半天挣扎不起来,差点被人踩死的时候,国师大人从天而降,将我捞了起来。”
“那是我离他最近的一次,一刹那间我看清了他的眼睛,我觉得他好可怜。”
顾随要离去的步子一顿。
“璧苍殿又高又大又冷,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一定每天都不开心。”
“虽然人人都把他当神看,可是我听说每一任国师都是从民间选出来的,那么他也有父母家人有牵挂,有年要过,他也是人啊。”
熙熙攘攘的人群,蓬勃的太阳,温暖的光辉镀了姑娘一身。
倘若神的心中也有神,那么是不是该当是眼前的这副模样。
顾随道:“国师大人若是听了你这番话,想必一定很开心。”
“真的吗?”新岁顿时也高兴起来,上前挽住他的手,“我们去给大人买几个‘福’字吧,还有春联,给你也买,不是我说,你们璧苍殿实在太冷清了。”
往前走,挣不动。
新岁回头,顾随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扣的十指上。
时间有那么一丝丝的凝固。
新岁红着脸,松开顾随,“不好意思,冲动了。”
顾随:“没关系。”
4
顾随没逛过街。
没逛过街的后果是不知道钱该怎么花,小贩看他好欺负,漫天要价。
新岁买个糖葫芦的工夫,再回过头来,小贩捧着两锭金元宝摊子都不要了,跑得飞快。
顾随站在摊前,一手拎着一张“福”字,不知所措,“摊主说一锭金子一张。”
新岁崇拜地看着他,“你给他的钱,买下一百个这样的摊子都够了。”
顾随:“哦。”
过了会儿,道:“过年不可以骂街的。”
新岁:“……”
一口老血哽在喉,气到手抖,“那那那你还有钱吗?我糖葫芦的钱还没付呢。”
顾随:“……”
顾随把目光投向了被小贩弃了的摊儿,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好几摞卖不出去的春联。
顾随古井无波,“我可以挣。”
新岁:“您请。”
于是这天本来无人问津的对联摊前生意异常火爆,摊主是个气质非凡的年轻公子,说是家道中落只好携娘子出来摆摊。
娘子能吃,非常不好养活。
那位公子跟别的摊贩都不一样,既不叫卖也不吆喝,只落落站在那里,便有大批姑娘媳妇前赴后继,争着买他的春联。
一个刀疤脸威猛大汉对这等出卖美色的行径十分看不惯,凑近摊前意图搞个事情。
顾随纯澈的目光静静看着他。
威猛大汉如遭雷击,仿佛灵魂都被洗涤,秒变迷弟,冒着星星眼,买买买,要什么都给你。
无人知道这谦和的公子就是他们口口相传的神。
直到转年开春,三月花朝节,整个帝都都是姹紫嫣红一片花海,国师顾随一如既往降落祭坛,万民欢呼,顶礼膜拜。
太上忘情,再也没有人会去看他的眼睛,关心他开不开心。
唯有祭祀礼将尽,顾随离场时,一个小孩子在角落里拉住他的手,“我见过你,你是去岁除夕那天在街上卖春联的大哥哥。”
顾随掀开半边面具,微笑看着他。
孩子问:“那个跟你一起的姐姐呢?”
那个跟你一起的姐姐呢?
顾随不答,给了孩子一颗糖,他转身离去的瞬间孩子感觉脸上有湿意,抬手一抹。
那是一滴眼泪。
原来神也会流泪啊。
5
新岁搬个马扎坐在一旁,起先是带着嘲笑看,后来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最后叹为观止。
然后她站起来,拦在一位要跟顾随握手的富家小姐前头,“这位姑娘,你买的春联够贴到一百二十年以后了,怎么你打算把这一摸就掉色的红纸留着当传家宝吗?”
小姐悻悻甩手而走,顾随就站在新岁身后歉意地笑。
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不知不觉到了晌午,新岁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吃下去,“我饿了。”
看吧,娘子能吃。
水晶蒸饺锅包肉糖醋里脊,新岁搓着手大快朵颐,感激地想给顾随跪下,末了抹着嘴问,“我知道连吃带拿的有点过分了,但是你能再帮我打包一只烧鸡吗?”
早上那只被她送给街边一个乞丐了。
顾随道:“好。”
“还能再陪我去个地方吗?”
“何处?”
“西郊墓地,旁边的乱葬岗。”
“……”
6
“除夕虽是我的生日,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一天,因为在除夕这天,我爹他被人打死了,为了保护我和我娘。”
“我娘是有钱人家的侍婢,不堪主人家欺辱逃出来,被我爹收留,然而……”
“那家人把我和我娘一起抓回去,继续奴役我们,没过几年我娘也病死了。”
乱葬岗,新草覆坟茔。
一个合葬墓,一块简陋的碑,上面是并排的两个名字。
新岁干瘦的手指细细抚过墓碑,然后把烧鸡摆在墓前,从前家里穷,过年的时候,阿爹才舍得买一只烧鸡回来,鸡腿永远都是她的,阿爹和阿娘只肯吃骨头,还骗她说骨头最好吃。
“然后是我,”新岁道:“后来我也得了病,遭主人家嫌弃,关进柴房不给吃喝,小病拖成大病,然后他们就把我扔了出来。”
无泪的眼睛,透着看穿生活所有苦难的悲喜,到最后,竟是无悲无喜。
“让你见笑了,”新岁重新笑了出来,“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呀,其实我都想开啦,在大夫说我只剩下半年好活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让自己余生每一天都要活得开开心心的。”
顾随默默看着她,听她数算,“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有两天,一个是国师大人把我救起来的那天;一个是今天,今天遇见了你,最最开心!”
顾随忽然问:“为何送花给他?”
新岁一愣,道:“他是我最后的心愿,反正我都快死了,时间不多,又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国师大人,想着他在那高处不得出,很是困苦。”
“于是我就替他各处走一走,我采城南的腊梅,城北的山茶,护城河边的狗尾巴草,都送给他,就是想让他明了我来过此地,带着喜欢他的心意,他并不孤单,这世上有人惦记着他。”
怪不得每次都是那么大一捆,活像一捆柴。
顾随问:“你还有什么话,想要告诉他吗?”
新岁想了想,“很多很多,可是真到了要说出来,好像又很少很少,就给他说声过年好吧,其实我是不配跟他见面的,那样神仙似的一个人。”越说越沮丧,“算了,我不想见他了,你今日就当没见过我好了。”
“没有配与不配,”顾随道:“他也不过出生在贫民窟。”
也跟你一样,多颠沛,多别离,与至亲至爱,咫尺天涯。
“让我去吧,别抓我哥哥,求求你了,殿下。”
贫民窟里就因为这一句话,本来要选走容阙的容斐婴选了他。
也是因为这一句话,他始终被梅长老低看一眼,说竖子自私,投机取巧,城府至深。
可是他当时并不知道他们官家来选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只知道去了就等于死,哥哥留下,才能照顾母亲。
新岁道:“无论如何,谢谢你陪我度过人生最后一个你年,其实我、我……”
将死之人,如何把喜欢说出口。
顾随道:“也谢谢你,这也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新岁又笑了起来,“我想继续去各处看看,在哪里倒下就埋在哪里,我会永远记得你,今日见了你,好像见不见国师大人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等等,”顾随叫住她,“给你一颗糖。”
“我今日吃的糖已经够多啦。”
“你还没有吃过我给你的糖。”
红红的一颗小丸子,异香袭人,新岁将糖吞下去,没有什么味道,不禁问:“这是什么糖?”
顾随柔声道:“与共。”
“好别致的名字,”新岁挥挥手,“那我们就此别过吧,你记得开心,好好过年,后会无期。”
顾随道:“后会无期。”
新岁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忘了问他的名字。
她转过头,顾随还站在原地,目送着她。
可是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就算问了,他应该也不会说实话,就算不问,新岁也知道他是谁。
那双眼睛,世无其二。
“还有事?”顾随问。
新岁笑着摇摇头,“过年好。”
在心里偷偷补充一句,“国师大人。”
此生有幸遇见你,一次,两次。
7
无月的夜,华灯三千,浮华耀眼。
云宫之中吵翻天,女帝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边走边叨叨,“我那么大个随随,怎么说丢就丢了呢?再去给朕找,找不回来年夜饭谁都不许动。”
拖家带口回“娘家”过年的万霄闻言,把夹的鸡腿放了回去,为了能吃上饭,不由绞尽脑汁,劝慰道:“顾随又不是凌青,走出去自己走不回来,去哪儿都得别人牵着,放心吧。”
旁边啃烧饼夹鸡腿的凌青点点头,“师兄说的对。”躺枪躺得很快乐。
女帝心中烦忧不减反增,“顾随你还不知道吗?从小到大云宫璧苍殿,除了这两点一线,他从没有单独行动过,你说说大过年的他能去哪?”
开始脑补各种拍花子新闻,顾随殿内打坐偶遇狼外婆,给一个红苹果引诱出门,惨遭拐卖,叫天天不应;顾随殿内烧香偶遇变态杀手,惨遭绑架,叫地地不灵。
万霄对面的苏月白:“你是不是忘记了你随武功盖世?”
女帝噎了一下,“那也比不上贼人心机深沉啊,我随心地善良小白兔一个,拐起来太容易了。”
女帝又道:“对了,此事千万不要告诉容阙,他……”收到苏月白递来的眼色,闭嘴转身,标准假笑,“嗨——小皇叔。”
容阙捧着只暖炉出现,眼底些许泛青,难掩倦色。
老万见状,医者仁心,“年轻人要注意节制啊,我阙本来就腰不好……”
话未说完收到女帝眼刀警告,“节下俗事烦琐,我小皇叔这是单纯的劳累过度!工作闹的。”
老万:“哦,那你怎么这么精神。”
容斐婴:“……”不禁开始反思自己,继而心虚地跟在容阙身后端茶倒水揉肩捶腿,并郑重发誓,“我再也不在大宴群臣的时候,嫌无聊偷着跑了,我错了。”
容阙:“听说顾随丢了。”
女帝:“……”是谁没管住自己的嘴。
容阙:“陛下吵嚷得阖宫皆知,连我上阳宫都被你的人连续去搜了三回。”
事情是容阙正沐浴,忽闻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伏地抠地砖,容阙问这是在作甚。
那宫人答曰:找顾随。
陛下的原话是,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国师大人给找出来。
显而易见宫人们对陛下的心情理解得相当充分。
容阙忍着头痛,道:“不用找了,顾随自己会回来的。”
“他知道自己是谁。”
话音刚落,顾随出现在门外。
众人:“……”大过年的十分想给容阙点个赞,这大概就是所谓兄弟之间的感应吧。
女帝扑上去,“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不要理梅长老说了啥,你做你自己,出了十五朕帮你气他。”
顾随:“那我想辞官。”
女帝:“呃……好像……还暂时不可以。”
顾随微微一笑:“说笑罢了,我知道自己是谁,应该做什么。”
那笑容实在扎心,女帝看他半晌,最后道:“你没事吧?”
“没事,不过是遇到了一个小贼。”
“那小贼很笨,但是她偷走了我余生所有的不快乐。”
顾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