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也疯狂Ⅱ:降落一只刺客
1
年前太庙祭祖。
女帝成功收获刺客一只。
女帝认为没有经历过刺杀的皇帝都不能算是合格的皇帝——前期苏月白他师姐那一趟不算。
这次厉害了。
据说来者虽然蒙着面但看身形是个姑娘,身手矫健武功高强且没有同党,单枪匹马对峙浩浩荡荡的侍卫大军和宫人侍女,试图英勇就义于太庙二里地外,血溅三尺起到一个震撼人心的效果。
可惜就义未遂,被正嫌弃走路无聊的小凌青定住,麻溜扛着走了。
而同一时间,女帝的车驾还在五里开外。
即便如此,容斐婴一听说有刺客,霎时间觉得帝生圆满了。
“在哪呢在哪呢?”容斐婴一撩袖子就要下车,“吩咐他们刀下留人给朕剩个活的。”
非常想穿过浩浩荡荡的侍卫大军和宫人侍女队伍跑上前去看一看。
被摄政王一把按回了车里。
至于为什么摄政王会跟陛下坐一个车,貌似有点违背祖制。
据“摄政王全大齐后援会”去现场的小姐姐们说,那是陛下单方面不要脸的结果。
由于是容阙亲自按的,所以容斐婴不好拒绝,只好美滋滋受用了,耐着性子等等等,好不容易等到晚上,趁夜深人静换个便装,一溜烟儿跑到暂时关押刺客姑娘的柴房。
门口负责把门的两个侍卫都是熟人,一见陛下满面猫腻就知道怎么回事,赶紧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表示大齐好男儿不仅孔武有力,关键时刻还可以很文艺——假装没看见一般,给她让开了。
容斐婴一脚进门,就见姑娘戴着手铐脚镣跨个步,一只脚最大范围地蹬在墙上,大杀四方地啃干馍。
可以说是十分心大且不拘小节了。
姑娘看见容斐婴,一噎。
下一瞬,“来人啊,有刺客!”
容斐婴:“……”这个反客为主满分。
长期因为旷工需要跟摄政王斗智斗勇的女帝反应能力也不是盖的,当即捂住姑娘的嘴,“别叫,我是来救你的!”
容斐婴:“你答应不叫就眨眨眼。”
姑娘有一双眼窝很深的大眼,眨一眨,长长的睫毛小蒲扇似的,明明是一张吃饭脸,为什么走上了刺客这种高危职业,十分令人惋惜。
容斐婴放开她,“是组织让我来救你哒。”
姑娘:“你放p,姑奶奶根本没有组织!”
哦,那看起来这姑娘确实是单干,没有同党。
容斐婴摸一把脸上的唾沫,“好吧,其实我是志愿者,白日里在街上看到姐姐英勇非常,觉得钦佩,心里想着绝不能让姐姐独自陷入此等水深火热!”
姑娘似信非信,“你打算怎么救我?”
“……”容斐婴顿了顿,“那个我亲表哥他亲姨妈的亲女儿跟摄政王关系紧密,我或许可以走个后门。”
话音刚落,女刺客愤然起立,带动手链哗哗响,“不许你连累摄政王,他是我偶像!”
“……”
容斐婴:“哦。”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她道:“你不要激动,其实我也喜欢摄政王。”
姑娘脸色瞬间和谐,“嗯,只要你喜欢摄政王我们就是朋友了。”说着掰给她一半馍,“吃!”
粉丝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有力。
容斐婴接过半块珍贵的馍,试探着问:“既然容……摄政王是你偶像,那你为什么还要刺杀陛下?”
姑娘:“为了报仇!”
女帝默默转头,就知道不能把人家店里限量版胭脂全都买空,看,终于遭到报复了吧。
容斐婴:“姐姐,其实……”
“再说了,喜欢摄政王跟仇视狗皇帝冲突吗?!”姑娘打断她。
容斐婴赶忙摇头,“不冲突,一点不冲突。”
好比她对侯爷夫人王木木小仙女爱得深沉,至于侯爷大表哥……他个狗。
姑娘狠狠咬一口馍:“先皇害死了我的心上人,当然要父债子偿!”
容斐婴:“……”
默默站得离她远了一点,心里有数了,但还是想要苍白辩解一下,“朕觉得当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姑娘:“朕?”
容斐婴:“……”
姑娘羞愤难当,“我完了,我不纯洁了,我刚才竟然跟仇人做了朋友!”
没想到姑娘是个烈性姑娘,当即从后脚跟掏出一把小刀,“你把我抓起来我认了,但是你为什么还要假装志愿者诱拐我侮辱我的人格,你这个优秀且腹黑的皇帝!”
说完不给容斐婴反应的机会,爽脆抹脖。
2
“以上,就是朕跟这姑娘全部的谈话内容。”女帝道,“朕没想到她能这么决绝。”
夜深人不静。
太庙后院女帝的龙床,围了一圈人。
房间里十双眼睛有九双,直勾勾看着女帝。
容斐婴:“……”
“好吧,”她道,“我还问过她睫毛膏在哪买的。”
众人:“……”
“好吧,”女帝道,“她最后一句是‘你这个狗皇帝’。”
众人:“哦。”纷纷把目光收了回去。
万霄从床边直起身,替床上的女刺客扯了扯被子,“好了。”
容斐婴急忙问:“她没事吧?”
万霄:“刀子太钝,她就脖子上擦破了点皮。”
虽然看着呼呼冒血,怪吓人。
容斐婴松了口气,“那她几时能醒?”
万霄面无表情,银发在烛光下金丝透亮,像个现从深山老林里新鲜出土的高人,一脸神秘莫测,缓缓伸出一个巴掌。
众人:“?”
万霄:“五、四、三……”
“一。”
姑娘睁开眼睛,“嘤~”
万霄镇定将手收了回去,深藏功与名。
3
姑娘初初醒来,看到一屋子人,甚是慌张。
直到瞄到容阙身上,眼睛亮了亮,“偶像!”
容斐婴:“呵呵。”
姑娘立即:“昏君!”
容斐婴:“……”
算了,比“狗皇帝”好听一点,做人就是要学会自己放过自己,知足常乐,不对自己严苛。
所以容斐婴站起来搂紧容阙:“昏君也是你偶像辅佐出来的!”吧唧在容阙脸上亲一口,看着姑娘,态度格外嚣张,“你能奈我何。”
容阙:“……”
听说偶像被霸占跟亲眼看见偶像被霸占毕竟是两码事,姑娘眼看又要晕,“偶像,你要被潜规则了你就眨眨眼。”
“那倒没有。”容阙对容斐婴这种当场报仇的偏激做法不怎么认可,但还是道:“我是自愿的。”
“……”姑娘的人生从此黯淡无光。
万霄看不下去,“你们悠着点,敢情费劲看诊的不是你俩。”
作为在场之中唯一为自己说话的人,姑娘向他投去感恩的眼神。
万霄趁机上前,替她整理刚才因为见到活体偶像过于激动而弄歪的绷带。
容斐婴道:“朕也不想跟你拐弯抹角了,说说吧姐姐,你姓甚名谁,到底跟先皇有什么仇什么怨,说出来,朕帮你申个冤。”
原已做好姑娘誓死抗争打死不说,把容阙舍出去色……晓之以情说服姑娘的打算。
孰料姑娘从没让女帝失望过——指东绝对往西,前一刻是扈三娘,转个镜头就是黛玉,绝对不按剧本走。
也有可能是看自己被重重包围大势已去,于是很软弱地道:“算了,反正我夫君乌蒙已经死了,你就是再替我申冤有什么用?”
众人:“……”
万霄手一哆嗦,差点没能把手中的绷带卷掉地上。
容斐婴:“谁?”
姑娘有点生气,“就是已经被你爹害死了的大将军乌蒙,你别假装不认识。”
女帝默默把头转向正替姑娘往脖子上绷带打蝴蝶结的万霄,“那可是太认识了。”
万霄承受着众人的目光,麻利给蝴蝶结收尾,连两边每个褶皱都力求对称,然后风轻云淡,仙风道骨,举重若轻,后移后移后移……眼看快要退到门口,女帝一个响指。
小阿青从房顶滑下,把他堵在原地。
万霄:“……”
万霄:“阿青你是谁师弟?”
凌青不好意思地道:“当然是你的,但是这关乎到师兄的终身大事,我想叛逆一下。”
万霄眼睛一瞪,凌青立即认怂,忙供出罪魁祸首,往门口一指,“大白教的!”
说完门口一阵稀里哗啦,苏月白仗着轻功好,跑飞快,“那什么我就是陪女票出来逛街听说婴婴遇刺过来慰问一下,不用款待我了,女票还在等我我自己走。”
转眼之间无影无踪。
自以为把凑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掩饰得很完美。
女帝暂时放过苏月白,指着万霄问姑娘,每个字符都充满了八卦燃烧的味道:“那你认得他吗?”
姑娘摇摇头,“看着面善,但应该没见过,大叔好。”
“但你说乌蒙是你夫君?”
姑娘点点头。
所有人再度看向万霄,连容阙都看着万霄。
解释吧,快点的,燕昭姑娘的尸骨还在西郊容阙名义下的坟头里躺着呢,你这边就突然蹦出来个夫人,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万霄自己也是一脸懵,他仔细看过姑娘,委实想不起来自己那短暂的倒霉将军生涯中,还有这号人物。
于是问:“你和乌蒙是怎么认识的?”
4
姑娘一看问话的是他,倒也不怎么排斥,道:“乌蒙将军还在西北的时候,我在那里放羊。”
万霄别过脸,“就算他吃过你羊肉忘了给钱,你也不应该讹他当你夫君,这样不利于身心健康。”
“不是的,不准你污蔑大将军,他是我们草原上翱翔的雄鹰,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敢单枪匹马独自出去射狼,英姿飒爽!要不是他把匈奴人打跑了,我们怎么会有好日子过,我们白送他好酒好肉他都不要,不可能吃我们的羊肉不给钱!”
平时抠门到死的万霄驼着背,两手往袖子里一交叉来了个老头揣,面对屋里一众目光,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扫视一圈,“嗯,他当年就是这么高风亮节,怎么,你们有意见?”
“没意见,相当没有意见。”大白不知何时拖家带口二茬回来,带着瓜子,炯炯看着姑娘,“你继续说。”
众人看在他家属的面子上,忍了。
“总之,我们草原儿女之间的感情你们是不会懂的,我们一旦认定了谁,那就是一生一世,不像你们这里,当皇帝就可以霸占好几个小哥哥。”姑娘道。
当皇帝的:“……”早知道有这种误会,当初还不如多霸占几个小哥哥,分摊一下作业也好啊。
找谁说理去。
这时候眯着眼睛打量姑娘半天的万霄忽然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姑娘抬头,看着他。
“你是楚袖。”
5
楚袖是乌蒙在西北平叛的时候,临时驻扎的那个宅子里,厨娘阿蛮嫂的女儿。
阿蛮嫂早先嫁了个汉人丈夫,一直在草原生活,后来匈奴人来烧杀抢掠,她的丈夫为了保护家人,不幸去世了。
直到乌蒙去了,匈奴人才不敢造次,那个年代,乌蒙将军的名号确实在西北一带很是响亮,大齐边疆里外的牧民,可以不知道大齐皇帝,但不会不知道大将军乌蒙,也难怪后来先帝会对他忌惮至深。
阿蛮嫂痛恨匈奴人,亲近汉人,因为是汉人军队替她丈夫报了仇,一听将军府上在招厨娘,连夜收拾家当拖儿带女奔着那简陋的将军府去了。
乌蒙在外头练兵一上午,回府,人还在前院,就闻到了后院诱人的饭香。
小鸡炖蘑菇。
若去西南种地的乌蒙将军是个职场小白,那这个西北的乌蒙将军就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甚至还在长身体,每天吃不饱,有饭就是娘,当下对阿蛮嫂的到来,表达了大将军能给出的最高规格的欢迎——捧个海碗蹲在后厨门口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并尝试舔碗。
阿蛮嫂一把将碗抢回去,“等着,还有。”
她把这年轻将军当自己孩子待。
乌蒙等饭之际,看见厨房后头有个小小姑娘骑在木马上,面貌很好地融合了爹妈的混血,长得福娃娃一般,察觉到乌蒙在回看自己,吐吐舌头,“看什么看,丑八怪!”
乌蒙将军人称西北土蛟龙,第一次受到了来自小姑娘的打击,还是在颜值上。
当下单手夹着小小姑娘,对着厨房喊一嗓子,“阿蛮嫂,袖袖我带走啦!”
小姑娘野蛮挣扎,“坏人,你要带我去哪?”
乌蒙将她放肩上一扛,“想不想骑真正的马?想就老实待着。”
听说将军往军营里带了个小丫头,一帮糙汉子都围出来瞧,乌蒙还有军事,把她往亲兵手上一扔,大步流星地走了。
袖袖猫一样,竖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任人打量,谁看她她就瞪回去。
“哟,小丫头片子还挺烈,从哪来的?”有人说。
“莫不是咱们将军抢回来的童养媳?”
人群哄笑起来。
孰料袖袖歪着头问说话那人,“童养媳是干嘛的?”
那人没想到还有回问的,愣一愣,道:“童养媳就是媳妇呗。”
“也能跟大哥哥一起骑马吗?”
那人觉得好玩儿,嘿嘿笑着逗她,“当然了,给咱们将军当了媳妇,咱们将军还给你买胭脂嘞。”
袖袖若有所思。
直到乌蒙出来,大巴掌呼噜上她脑袋那几根呆毛,“走,带你骑马去!”
袖袖把他手打开,“你被我定下啦,不准有别的媳妇,也不准给别的人买胭脂!”
乌蒙一愣一愣,怎么只一会儿的工夫,他就多了个小“媳妇”,威严扫视一圈儿,定是这些贼汉子又胡咧咧了,“把人家姑娘的清白当什么了,去去去,都跑圈儿去。”
士兵们苦兮兮,“将军,就是小姑娘而已,小小姑娘。”
“小小姑娘玩笑就能随便乱开啦?跑不跑跑不跑?再哔哔军法处置!”
于是晌午刚跑完圈儿的小兵们又开始重跑。
再也不敢随便拿将军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了。
再也不敢随便拿小小姑娘开玩笑了。
这边袖袖还拉着他不依不饶,“你答应答应嘛。”
乌蒙捂着脸,“行行行,答应你。”
个奶孩子她能记住个啥。
不如去骑马。
那是袖袖有生之年第一次骑马,她被那个大哥哥裹在身前,知道了什么是驰骋,感受了什么叫做风。
没有缘由的,她一点都没感到害怕。
仿佛在某个瞬间,眼前的这个人将她生平的勇敢都折贴熨烫稳妥,累成一个整齐的方块,重重往她身体里一砸,从此便可越过无数山丘湖海,一往直前,不用回头。
就像后来,她翻山越岭,渡过茫茫无垠的草原,被狼群围攻,被嘲笑是老姑娘嫁不出去,被说成是痴心妄想,也要一心一意去替他复仇一样。
这个信念从没有在她心里断过。
一开始是等着他回来,等到阿娘去世,身边的同伴都出嫁,只剩下她一个人。
后来是他死在西南,她听说死在战场上的人,若是没有家人收敛,就永远入不了轮回,会变成孤鬼在原地飘荡,直到魂飞魄散。
而她知道他是孤儿,没有亲人的。
她就当自己是他的未亡人,千里迢迢赶到南诏,期间被拐卖,被追杀,被各种欺侮,还是没有回头。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倘若没有人要他,总得有个人带他回家。
再后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于那座繁华的帝都,死于大齐皇帝狭隘的猜忌中,那是对一个将军最大的耻辱。
她又辗转到大齐,想给他报仇。
说她一厢情愿也好,说她是一根筋也好,说她没脑子也好。
她觉得人这辈子总得为自己的信仰活一次,为了心尖上牵挂的人,全力以赴活一次。
6
袖袖从那天起仿佛长在了乌蒙身上,不仅骑马带着,吃饭带着,巡营也带着。
袖袖跟着他骑了无数匹马,打了很多次狼,从小小姑娘长成小姑娘。
西北大营人人都知道那位年轻将军有个妹妹,特别不好惹。
连乌蒙都说:“这么凶,小心长大了嫁不出去哟。”说完就跑,这小丫头被他教导得异常泼辣,一般的小年轻,两三个人根本干不过她。
袖袖果然提鞭开始追,“抽不死你,你这么大年纪,没人要,我嫌弃你了吗?”
小兵路过,看情形吐槽,“二位一个没人要一个嫁不出去,干脆凑合凑合得了。”
将军和他妹戛然而止,一致对外。
小兵哭唧唧,又要跑圈了。
从此以后学会了管住嘴迈开腿。
乌蒙奉旨要离开西北,前去接管西南守军带头开荒种地那天,袖袖一路哭一路送。
最后眼睛肿成两颗桃。
乌蒙搓搓她脑袋,“要了亲命了,这么一看更丑了。”
乌蒙道:“差不多行了啊。”
袖袖拿鞭子的手举起来又放下,到底是没舍得抽下去,抽抽噎噎,“你是要去打仗吗?”
“我是去享福。”乌蒙故作轻松,“带薪偷懒你知道不?”
“那你还回来吗?”
袖袖看着他,期待地看着他。
这位少年将军终于还是弯下了始终高昂的头颅,话语中夹杂着她听不懂的叹息,“袖袖,能不能回来不是我说了算的。”
“行,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乌蒙被她逗笑了,“你知道西北跟西南隔着有多远吗?说什么傻话,你呀,就好好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你娘和你自己,然后找个真心喜欢你最主要是抗揍的小伙子,嫁了好好生活。”
袖袖不禁问:“那你呢?”
“我?”乌蒙在马背上,惬意憧憬,“我自然是要去西南寻个美丽大方的姑娘,双宿双栖去,羡慕死你。”
“好,你最好记得,倘若你过得不好,我还是要去找你。”袖袖涨红着脸。
乌蒙无奈摇摇头,真是个倔强的小丫头。
“阿娘说你是我们草原上的英雄,是你铲除了匈奴人为我阿爹报了仇,我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懂了,谢谢你。”袖袖将自己脖子上草编的花环摘下来套到他脖子上,“若你有一天不做将军了,大哥哥,你会回来看我吗?”
乌蒙调转马头,笑眯眯,“会的。”
一骑绝尘。
小姑娘祝福的花环是他唯一的行李。
那时候少年意气何等风发,眼前的小小挫折在他眼中,也只是一次微浅的蛰伏。
漫漫命途岁月流金,前路那么长,以为无论如何总有机会重新来过。
可是不承想英雄末路美人埋骨,到头来只留得一身支离病骨,生不得,死不得,残喘于风烛残年。
那一别,竟是永别。
再见面,物是人非,磨难已经在彼此脸上留下了太多痕迹,故而相顾不相识。
人这辈子总得为自己的信仰活一次,为了心尖上牵挂的人,全力以赴活一次。
西南战场,熊熊大火,那个冰凉又炙热的吻,决绝而坚定的语气,“乌蒙,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
那个他没能把胭脂送出去的姑娘。
其实从本质上讲,袖袖跟燕昭,还有他,他们是一样的人。
可是他不想让袖袖跟他一样,她不应该背负这么沉重的东西。
7
楚袖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满头白发的古怪大夫叫出名字来,又惊又疑。
直到万霄神色巨变,蓦然站起来对她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回去!立刻!”
有些烙进骨髓里的东西永远都磨灭不了,哪怕那人已经形销骨立,万霄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真正发起火来,跟当年的乌蒙有多么像。
楚袖“腾”一下站起来,像是一头栽进了一个荒唐的梦境,看着万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你、你……”
万霄沉声道:“我不是。”
“……”
下一刻楚袖不要命似的扑上来,“你就是你就是!”唯恐万霄跑了一样,“不然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万霄冷静下来,“死去的乌蒙告诉我的,我是他的双胞胎哥哥。”
“他既然已经死了,还怎么告诉你?”
万霄:“托梦。”
楚袖:“……”
众人:“……”
“既然这样,”楚袖咬牙道,“那你能不能把梦托回去,告诉乌蒙我不在乎他变成了什么模样什么身份,他在我心里自始至终都是那个英雄。”
“不能,你好烦啊。”万霄又恢复了那副死气沉沉,“你走吧,别想着报仇,也别想着乌蒙了,从过去走出来不好吗?”
他道:“求你了。”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看着那个脖颈纤弱的姑娘,她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苍白着唇去看万霄。
直到万霄别过头,再也不看她。
她才泄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手从他袖子上拿下来,一丝一丝抚平那上面的褶皱。
她道:“对不起,我错了。”
“是我认错人。”
“我不该再来打扰你。”
此后几天,再没有跟万霄见过面。
连换药都是御医代劳,那位奉旨给刺客姑娘换药的太医不仅要面对个刺客心惊胆战,去之前还要被万神医寒着脸就显而易见的医学常识教育半天而心惊胆战。
不仅侮辱他的心还侮辱他的专业水平。
短短几天,御医生嚼了七八瓶保心丸。
很想把纱布甩万神医脸上,告诉他你这么担心自己去不就完了吗?
但御医不敢。
8
楚袖走的那天,大白用他那辆限量版加长加宽闪瞎人眼的马车亲自送她出城。
女帝与万神医站在城楼遥遥远送。
女帝先是就苏盟主那辆马车表示了一番深恶痛绝,总有一天要把上面五颜六色的宝石撬下来充盈国库。
继而话锋一转,“真的不追上去?”
万霄摇头。
女帝恨铁不成钢,“老万,咱们处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内心真正想法?”
“能。”
女帝静静看着他。
万霄道:“很震撼,原来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有个小小姑娘为我默默做了这么多。”
女帝肯定地道:“算你有良心。”
“但越是这样,就越不值得她这么做,”万霄苦笑道,“你看看我如今这副模样……哪里还……”
女帝打断他,“白头发也很帅啊。”
万霄:“……”
容斐婴道:“我不知道你,但如果换做是我,容阙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想要跟他在一起,你们真以为我喜欢的是他那副皮囊吗?”
万霄:“不是吗?”
“……”容斐婴改口,“当然皮囊只是一方面。”
“哦。”
“乌蒙,”容斐婴道,“楚袖跟燕昭不一样,楚袖的信仰是你,你亲自赶她走,比让她知道你死了还难过,你这样做,等于是摧毁了她的信仰你懂吗?”
“我要说那句经典对白了,倘若燕昭地下有灵,难道就愿意看你永远沉沦下去吗?你照顾凌青这么久,可以了,你如果不放心小阿青,不是还有我呢吗?”
万霄看她一眼。
女帝心虚地道:“不是还有容阙吗?”
万霄半天不动弹,容斐婴以为他还有别的顾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劝,眼看跟苏月白约定的时辰就要到了,心里那个着急。
就听万霄道:“我本以为我能一剑斩断过去,换一个活法,让乌蒙是乌蒙,万霄是万霄,可是楚袖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除非真正死了,否则跟从前是断不干净的。”
女帝:“?”
“燕昭带走了乌蒙,是楚袖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女帝:“所以?”
“所以给将军来匹快马吧。”
女帝:“……”
女帝:“……”
女帝:“耶!”
一骑绝尘,女帝在后头挥舞小手帕,“明年开春就和楚姐姐一起回来啊——我会想你们的!”
而此时城郊十里亭,楚袖坐在车里,对苏盟主这辆中看不中用的马车毫不掩饰地表露了自己的鄙夷,“苏盟主,还没修好吗?”
“啊,没呢,楚姑娘再等等。”苏盟主一厢带着车夫在车外装模作样修车,拖延时间,一厢在眼前搭个凉棚看身后,“婴婴到底靠不靠谱?”
刚说完,但闻马鸣风萧萧,将军驰骋马背英姿飒爽,红底斗篷随风飞扬。
苏大白:“好帅!”
爱了爱了。
——我是小剧场的分割线——
《女帝摄政王1~20问》
1.请问您的名字?
女帝:容斐婴。容阙:容阙。
2.年龄是?
女帝:21岁。容阙:27岁。
3.性别是?
女帝:不是,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值当浪费我小皇叔时间?
容阙:浪费我时间。
4.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女帝:温柔娴淑大方得体。
容阙:陛下再说一遍?
5.对方的性格?
女帝:温柔娴淑大方得体。
容阙:人家问的是对方的性格。
女帝:对啊。
容阙:……你开心就好。
6.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女帝:朕六岁那年在贫民窟。
容阙:嗯。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女帝:这个小哥哥好好看。
容阙:陛下坐太高了没看见,所以没印象。
女帝:???
8.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女帝:每一点。
容阙:嗯。
9.讨厌对方哪一点?
女帝:没一点。
容阙:不爱上朝。
女帝:???上一题是喂了大表哥了吗?啊?我的小皇叔?
10.您怎么称呼对方?
女帝:小皇叔小哥哥容阙。
容阙:陛下、阿婴。
11.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女帝:亲爱的哈尼小甜甜。
容阙:此等虎狼之词我叫不出口。
女帝:我决定考虑一下苏月白。
12.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女帝:猫。
容阙:鸵鸟。
女帝:???我决定认真考虑一下苏月白。
13.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女帝:天下!
容阙:夜市一日游。
女帝:呜呜呜,小皇叔~
14.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女帝:夜市一日游。
容阙:国泰民安(等同于天下)。
15.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女帝:总是逼朕上朝。
容阙:总是不上朝。
16.您的毛病是?
女帝:总是不上朝。
容阙:总是逼陛下上朝。
17.对方的毛病是?
女帝:小皇叔性格太处女座,对自己要求太高,事事追求完美。
容阙:陛下太过懒散,事事得过且过。
18.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女帝:不快谈不上,小皇叔做什么事在朕看来都极为赏心悦目。(讨好脸)
容阙:考虑苏月白和认真考虑苏月白。
苏月白:阿嚏!
19.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女帝:(开始掰手指头,直到采访结束还没数完。)
20.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女帝:亲密无间!
容阙:(低头喝茶装听不见。)
附加题:一句话为作者拉票。
女帝:超过200票朕就跟摄政王把20题给诸位爱卿落实一下!